我一怔。
对啊,吊坠一直由温尔保管的。
郑浩死后,他的吊坠被我们摔成两半,用作之后阴谋的道具。而其中之一已经用在了托马斯老人身上。
另一半,是温尔自己主动承担要的。
当时第一次看见有人死在我面前,我脑子还比较乱,对于这件事没太过在意。想来温尔也是我们之中头脑最灵活的人,是他的话,总能有办法来使用这半块吊坠吧?
但是现在回想起来,难不成,他从那时候就开始计划这些阴谋了吗?
一个人真的能做到这么处心积虑吗?我和雄介大叔连话都没说过一句,温尔就已经找到把柄,甚至足以威胁雄介大叔当替死鬼了?
他是怎么做到的?
温尔顶着我和唐泽玲的目光,一动不动,只是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几分。
“吊坠自然是一直被我藏起来的,雄介先生也是受我唆使。”
“嘁,你果然还是只能承认了吧。”
唐泽玲冷笑一声,出了口恶气。
“承认?”
“别再装傻了,你明明就是第三阵营的人,还想着把锅甩给我?”
温尔失笑地摇摇头,说:“为什么要这么想,吊坠的事是我们一开始就商量好的吧?我只是完成了我的任务。”
这么苍白无力的说辞可无法让人信服,我开口问道:“可是我们明明已经定好计划,好人和村民一起和平共处,这对双方都是件好事,你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又想起用吊坠呢?人狼和谐只有对第三阵营才会不利,你若不是第三阵营的人,怎么会要破坏平衡?”
“你们别拿着结果说事,”温尔揉了揉太阳穴,“诚然现在守卫守不了人,直接打乱了我们想要促进人狼共赢的计划,但我当初做的时候又没料到会有这么凑巧的事情,害死的人正好是守卫的父亲什么的……你们日本还真小啊。”
“这样的吐槽我可不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,你对日本有什么误解吧,虽然国土可能小了点,但人口绝对多得很啊。”
“凉子,别自己把自己带跑了,”唐泽玲马上把话题圈了回来,“虽然被卷入生存游戏的人居然存在父女这件事,的确很巧合。但你在这么多人中却选择唆使雄介,而且结果还导致了各方面的危机,以你的心机来看,这就绝对不是巧合二字能简单解释的了吧?”
“我的心机……”温尔撇撇嘴,装出一副受委屈的样子,“你们啊,都说了,别揪着结果不放,请反过来思考一下。我问你们,白天投票总要投出一个人吧?只要七天期限一到,我们可以生还逃脱了,只需要再牺牲几个人。那在这小镇中,樊命羽和莫道诗是我的人,雷恩是你的人,黑崎纱希和早苗爱是凉子的人,安德森夫人按照与安德森先生的交易是无法下手的,而林书庆是比较难下手的人,剩下只能在王延和雄介两人选吧?”
“姑且……是这样的。”
“而后呢,前段时间我有一些发现,碰巧拿到了雄介的把柄,所以就选在雄介身上下黑手了啊。这其中根本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复杂,吊坠要是没机会,自然会将其一直冷藏下去,但既然能用,那也就用了,反正白天都要投出一个人,与其再像昨天一样各种意外,不如让我来稳定地排除圈外人。这么说起来,我其实为了‘我们’的人狼和谐,做了非常多的贡献了啊。”
一提到昨天的意外,我心里就觉得郁闷。
而且我还清晰地听到了温尔在“我们”二字加了重音。
果然,这个家伙肯定一开始就知道这个计划的弊端,无论我们嘴上说的多么公平,只凭随机,到最后投票放逐的时候,肯定不会投自己的同伴,这样像雄介、王延、许蔓叶、林书庆这些没有和人狼和谐搭上关系的人,必定会在之后的投票环节淘汰。
这就是个排除异己的过程,正如诅咒一样,我们仍然没有逃出裁判将我圈住的狼人杀。即便我们以为自己操控了游戏流程,但说到底,这件事就像纱希、小爱这样的好人被我们狼人同化了一般,狼人的数量被放大成了多数,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人就化身为村民,成为我们案板上的鱼,何时宰割只是凭我们心情来看。
这真的是我们想要的“人狼共赢”吗?
无法反驳,因为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,与我无关的人——他们的死活真的与我无关。
要怪就怪裁判那些幕后黑手吧,是他要我们争个你死我活的。
听完温尔的辩词,我一时之间被堵住了思绪,感觉之前隐隐约约指向他的直觉又没了用,毕竟没有决定性的证据,光在这咬定他是第三阵营的人也无济于事。
“话说,你是抓住了雄介大叔什么把柄,他为什么能为你送命?”
“这个啊,其实说来简单,那家伙是个瘾君子。”
“啊?”
我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个消息,有点接受不能。
“你该不会又在扯谎了吧?”
“怎么会,我其实一开始就在观察每个人。你看雄介先生虽然人到中年,有些发福,可这样的人一般身体都还不错,怎么会像他一样满身虚汗,眼窝深陷,黑眼圈严重,他应该只是个小小的公司职员吧?”
“我哪知道……”我翻了个白眼,“仅凭这样你就知道他是个瘾君子?”
温尔耸耸肩,说:“当然不能,只是反常的人会加重我的疑心罢了。然后嘛,你们自然也知道我们狼人中有个主办方内奸了,其实我早就知道梁生的身份了,所以利用了一下,直接从他那儿得知了雄介是瘾君子的消息。本来也没什么,你看裁判不是说只要不影响游戏,什么东西都能给吗?但搞笑的是啊,听梁生说那些东西是违法的,所以只给了雄介一点点的分量哦。”
“……”
如果法律管用的话,那那些家伙把我们抓来又算什么啊?
话虽至此,我也搞不清温尔说的是真是假,只能任由他继续扯下去。
“所以我拿我的分量去给了雄介,这家伙一直窝在房间里,其实就是不想给别人看到他瘾上来难受的模样。他也知道自己肯定活不下去,像他这样的人,注定会被排挤在外,投票放逐他只是早晚的事,所以他也接受了我的交易,去当了替死鬼。”
温尔话一说完,空气就沉默了下来。
许久。
“这都是实话?”
“没错,都是实话。”
我盯着温尔的眼睛,那双深邃的瞳眸像是宝石一样,包括他的五官,他的笑容,仔细一看确实是非常精致的人。
但我拼命地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什么,即便是一点点也好,我不希望事到如今还用巧合来解释这一切。
不然那不就说明我迄今为止的努力全都白费了吗?
然而越是好看的人,谎言也会更加精致、更加致命吧?
在他的言语背后,又隐藏着怎样的毒药,是想致我死地?还是说,想害死所有人?
他有这么做的必要吗?
不,不需要理由。
杀死一个人,本来就不需要理由吧。
“姑且信了你的鬼话吧……”唐泽玲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。
火把毫无预兆地突然熄灭,原本敞亮的环境一下子陷入漆黑,我们不禁吓了一跳。
而就在此时,裁判现身了。
“哟,各位小狼人,商量的怎么样了?今晚想要杀死谁呢?”
一如既往,残酷与欢愉同存的语调。
我们面面相觑,刚刚谈论了这么久,对于今晚的目标还没有定下。
而且我也没心情去想这些事。
温尔说:“事已至此,我们是不是终于该好好决定杀谁了——像个真正的狼人一样?”
我垂下头,努力不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。
然而我却能感觉到,有视线盯上了我。
“凉子酱,这回就交给你吧?”温尔的声音。
“我、我?”
“没错,你对狼人杀的了解程度应该是我们三人中最深的一个吧?因此你来决定杀谁对我们比较有利吧,趁此机会,也让我看看你的决心呗。”
我顿时感觉心中一磕,呼吸声都慌乱了。
我来决定?
要我来害死谁吗?
我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吗?
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冷了,往常的道德常理早已崩坏,但真正面对取夺他人性命的时候,我真的有足够的勇气抛开坚定了十几年的人生观吗?
我不过就是个懦弱的人啊,只是一味地逃避,害怕被伤害,于是就用心死了这种笑死人的借口搪塞过去,等到面对真刀实枪的时候,才会发觉自己什么都没有改变。
做不到啊,什么都做不到的我……
“欸欸,我知道了啦,不用红着眼看着我,”温尔无奈地摇摇头,“好吧,还是我来决定吧。”
唐泽玲似乎瞥了我一眼,无言。
看来我又做了十分丢脸的事情,被吓得说不出话了吗?
我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不用依靠他人的人呢?
“让我想想,凉子酱啊,是不是觉得你那两个同伴很麻烦呢?”
猛然间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。
我的心跳正在不自觉地加快,像是预兆到有什么危险到极点的事情要发生。
温尔迎上了我疑惑的目光,对我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,“我是在替凉子酱讨说法呢,晚上凉子酱会发这么大的脾气,有很大一部分原因,也是因为你的两个同伴不够替你着想吧?”
“什、什么着不着想……”我感觉我的声音都开始哽咽了,“那明明都是我的错。”
“你的错?你并不是这么想的吧?”温尔感到好笑一般,“不然你为什么要生气呢?”
“我、我……”
“凉子酱你明明不用自责的,其实在旁人眼里也是这样的啊,谁都知道你不是那么坏的人,即使有与你有关的不幸的事发生,但也不是你的本意啊。作为同伴,如果连这点都无法考量到的话,那还算什么同伴呢?”
“不是这样的……”
我拼命地摇头。小爱和纱希都是好孩子,她们比我要善良的多,比我要更能体谅别人,绝对不会像温尔说的那么不堪。
“啊,其实也是,高中生小女孩嘛,怎么可能有多少心机呢。”
温尔叹了口气,似乎终于不抓着这点不放了,我不免有种虎口余生的得幸。
然而我还没放松多久。
“这么说来,可能只是单纯地觉得凉子酱太碍事了吗?”
他又说出这种吓人的话来,我还呆呆地没反应过来,他继续说道:“那两个人,其实是情侣吧?那凉子酱就是电灯泡啊,朋友和恋人谁更重要,这个问题再直观不过了吧。凉子酱性格又沉闷,又不是怎么优秀的人,在生存游戏里也只会拖后腿。这样想的话,被抛弃也只是时间问题吧?”
“情侣……你怎么知道?”我愣愣地问道。
“我就是知道啊。”温尔轻笑,竖起食指在我眼前摇了摇。
这种瞧不起人的态度实在让我太窝火了!刚才所有的底气不足,不禁被怒火瞬间代替。
我向他吼道:“不要随随便便评论别人的关系!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当一回事的人,肯定连个朋友都没有吧!这样的你究竟能懂什么?”
“我?”
温尔发出了啧啧的声音,缓缓地摇晃着脑袋,背着手往旁边踱步。
走到桥边时,他才停住,表情依旧是一副万年不变的笑容,“你觉得没有就没有吧,我也懒得和你争论。但是是你做不出决定,现在由我来替你,你又说三道四,这也不愿意那也不愿意,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?”
“这……”
没办法,他说的是事实,我只好忍气吞声。
“懂了吗?我给过你机会了,但你没有珍惜,”温尔的语气冷了许多,“现在我在为我们狼人活下去挑选最优先解决的目标,你的那两个同伴其中之一是守卫,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确定的神,而且她父亲被狼人害死了,不知道她会为此做出多么疯狂的事情,所以杀了她对我们来说绝对不会是件坏事。”
“对于此事,我也赞同温尔的观点。”
唐泽玲突然**话来,“凉子,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,虽然温尔没法摆脱第三阵营的嫌疑,但他现在确实在为狼人做事。反正,你现在也和你的同伴闹翻了不是吗?”
“就算闹翻了,我也不能在背后对她们捅一刀。”
玲姐抿了抿嘴,思索片刻后说道:“其实还有一种可能性。”
“可能性?”
“守卫在不知道守谁的夜晚,一般来说,都是会选择守护自己吧?我们如果刀在了守卫的守护上,那今晚不就又是平安夜了吗?这样的话人狼和谐计划还没被彻底破坏,你明天想要找同伴重归于好也有更好的把握了不是吗?”
“欸……”
这么一提醒,我突然想起来,昨晚问到纱希守谁,她说她守护了小爱。
而守卫的守护是有限制的,昨天守护过的人,今天就不能守护,那么只要排除掉小爱的话,纱希会守护谁的范围就被缩小到无限小的区域了。
今晚刚闹翻,我肯定是被pass的对象。小镇里十八个人当中,我们三人组是对方关系最好的人,三人组中两个人都被pass了,那剩下的就只有一个人。
纱希她自己。
顿时,我感觉希望重燃了起来。守卫今晚会守护谁其实依旧被狼人知晓了,这就是人狼和谐计划最关键的一步,只要这步没有走错,其他的误会,留着之后再慢慢解释也行吧?
“没错吧?”玲姐莞尔一笑,“所以,你告诉我们守卫是谁吧。这可是各方面综合起来最适合的目标,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说。”
“嗯……”
虽然头脑中的线索突然清晰了,但这行为,总觉得还是在出卖朋友啊。而且经过这么多事情,我也难以把人再想的过于单纯,万一这是他们循循善诱,想骗出守卫是谁的阴谋呢?
半晌。
“是纱希……”
算了,对我来说,真的没有更好的选择了,只能再相信狼人一次。
或许在我内心深处,还有这么一个声音告诉我,纱希她们对我做的事情也很过分,明明说好的会一直信任对方,却如此轻易地打破了约定,这样的朋友就算我去背叛一次也是能被原谅的吧?
不行,不能这么想。其实主要因为我觉得玲姐说的方案确实可行,因为我几乎能肯定纱希今晚守护的就是她自己。
我甚至能想象出那个画面,就在刚才,裁判在纱希房间,对着情绪低落的纱希问今晚守护的对象,纱希或许会提到小爱,但她很快就会被裁判否定,因为她昨晚守护过小爱了。那这时候,心情脆弱的她应该就会说守护自己了。
没错,一定是这样。
“黑崎纱希吗?”温尔墨黑的眼珠转了转,“那今晚的目标就决定是她了?”
唐泽玲摸着下巴,点了点头。
然后包括裁判在内,三人一起看向了我。
我最后犹豫了一番,深吸一口气。
“是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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